——读长篇历史小说《雍正皇帝.九王夺嫡》
历史小说,尤其是描写帝王行止的小说,容易让人联想到宫闱秘闻,联想到“传奇”、“演义”之类,何况这部小说是以章回体面目出现,何况作品写的是雍正皇帝登基这个千古难解之谜。作者无疑给喜欢猎奇的读者增加了几分诱惑,给所谓沙龙里的阳春白雪一个不屑的借口,然而,当我撩开这道沉重的历史帏幕,呈现在眼前的,不仅仅是紫禁城里的红尘脂粉,不仅仅是众阿哥逐鹿的政治风云,令我手不释卷的是字里行间传递出的人生感悟,审美鉴赏时的巨大精神愉悦。这不可抗拒的艺术魅力,促使我在这尊艺术精品前流连忘返。
魅力之一: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一部作品能够传之于世,并且能给不同时代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读者带去情感震撼的,是它的美的力量。而在小说这种文学样式中,由于基本审美对象是人物形象的塑造,所以作品的审美价值更取决于人物形象的成功与否。作家只有通过人物形象的 塑造,才能寄托自己的审美情感,表现独特的审美理想,并进而以美感形式去满足欣赏者的审美需要。历史小说也概莫例外,它也只有以人为中心,表现人去如何推动、铸就历史,才能对历史作出 准确的审美把握,也才有美的力量去撞击读者的心扉。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河南作家二月河的长篇历史小说《雍正皇帝.九王夺嫡》(以下简称《雍正》),便是通过一批栩栩如生的历史人物形象,引导读者走进历史的深宅大院,在波谲云诡的历史风烟中去观照人生,并继而理解现实。邬思道,是这场夺嫡之争中并未正面出场的人物——四阿哥胤禛(即雍正帝)的一个智囊,一个落魄江湖的残疾文人,然而在作品中,作家倾注了全部的情感,塑造出了一个儒家知识分子的理想人物形象。
他本是“无锡有名的才子,中秀才举人都是头名”,然而命运不济,南京春闱却因主考官收受贿赂而“忝列副榜之末”。他“拉硬弓不肯撞木钟”,率四百举子大闹贡院,被朝廷以“正犯”通缉。逃亡路上,被水匪打折了两条腿,蛰居道观多年,遇赦方返乡。投奔早已将女儿许配给他的姑父,又险些遇害——可谓“路修远以多艰兮”。但他虽命运多舛,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那种“达则兼济 天下”的理想并未泯灭,入皇四子胤禛府后,决心结草衔环以报知遇之恩。他“朝夕赞襄”,分析时局,为让胤禛赢得皇帝信任,粉碎其他阿哥的阴谋,并坚定胤禛夺嫡信心,他殚精竭虑,运筹帷幄,显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忠贞。雍正帝登基之后,他深知“与天子交,共患难易,共享乐难”,自请隐退,去做白云野鹤。
从邬思道这个悲剧人物身上,我们不难体味到作家所灌注的一个中国知识分子的情感体验。这里既有古往今来中国知识分子“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隐者留其名”的慨叹,但同时又突出了人物悲剧性命运中积极人世,以天下为己任的人生态度。作家把握住了这个精神内核,给予了艺术的弘扬,深化了形象的悲剧意蕴。
皇四子胤禛是活跃于政治舞台上的另一个关键人物,他和邬思道是夺嫡之争中互为表里的重要对象。作品多侧面、全方位地刻画了这位天璜贵胄的阿哥性格的多维性、发展性和层次性,为我们塑造了一位有血有肉的从皇子到皇帝的形象。
胤禛是康熙帝的第四个儿子,因生性冷峻,京师里人称“冷面王”.他师从于大学士张英、尚书顾八代,又同僧衲为友,儒、佛学均有根基。做贝勒时,便办事认真,事无大小,均恪尽职守。如清查库银,整肃吏治,显示了他的政治才干。同时,他体恤下情,怜悯孤弱,如安徽治河,赈救灾民,人市上收留狗儿坎儿等。当然,作品主要在那场生死攸关、错综复杂的夺嫡之争中,有层次地刻画了他的个性特征。
在谋取皇储地位的斗争中,胤禛工于心计,善于伪装自己。如他在康熙帝二度废除太子胤礽之后,决心参加储位的角逐,争取“不世之荣”。但在父皇面前,却装扮成一种“和光同尘、与世无争”态度。在送呈父皇审看窗课时,他有意录那些恬淡闲适,无意功名的诗言志。因为他很清楚,父皇虽年岁已高,但不希望活着时被儿子夺去皇位。太子胤礽是一例,胤禩结党保荐立自己为储未成又是一例。他清楚,自己若表现愚蠢,必然被看不上;如聪明外露也会被认为有野心。为此,他表现出有耐心,又不露痕迹。在处理与兄弟、朝臣、藩属的关系上,他尽量笼络团结。如对待废太子胤礽,他揣摸出父皇是恨铁不成钢,当胤禔等人投井下石之际;他却代为被囚胤礽传话给康熙帝,被父皇认为他有伟人度量。在处理胤禩门人任伯安私建档案一事中,他一方面巧设骗局缴获档案,一方面待档案运到胤禩等人面前时,却下令烧毁,达到了“既为香客又拆庙”的效果。等康熙帝闻讯震怒,严令查办时,他却又侃侃陈词,“箕豆之火不燃,则兄弟相安;党争之氛不起,则朝局相安”。威慑了胤禩,抛开了太子胤礽,又给父皇留下了办事精明、深谋远虑的印象,可谓一石三鸟。但作品中又注意到写他阴险狡诈、心狠手毒的一面。如他对其党人严厉控制,不容对他不忠。年羹尧回京未先到他府上,胤禛耿耿于怀。他做四川提督,胤禛派李卫私下监督。江夏镇遭焚,几百口子人丧生,仅仅为的是查找任伯安私设的档案,他闻讯无动于衷。特别是他登基之后,害怕过去夺嫡计谋被人泄露,有损天子“光明正大”的龙颜,便决计杀人灭口,把协助他夺嫡的谋臣干将一网打尽。
除此之外,像文治武功,具有雄才大略的康熙帝;才学出众,受朝臣护戴的胤禩;连被胤禛从人市上收留的几个孤儿,都写得生动形象,个性鲜明,读后让人难以忘却。
魅力之二:摇曳多姿的情节设置
情节,作为小说的要素之一,不仅是时间流程的一种标志,更重要的,它是人物性格成长和构成的历史。因此,性格的逻辑性和情节的逻辑性有着必然的联系。性格作为人物行为的动机表现得愈鲜明,那么,小说情节也就会愈生动。也就是说,艺术情节的有机设置,即它的表现形式的生动活泼,又为人物性格刻画奠定了基础。《雍正》中,吸引读者、搅动读者情感波澜的不仅仅是栩栩如生的众多人物形象,还包括负载人物形象的摇曳多姿的故事情节。说到情节,近年来某些自诩为“先锋派”的作家理论家把情节性小说视为“通俗文学”、“低层次”,认为写心理流程,表现人物“内宇宙”的小说才是“纯文学”,这实际上是一种偏见。且不说文学发展的阶段性,不说民族审美心理的习惯,单就情节设置而言,便有高下之分。如果情节具有一定的美学价值,能够调动读者多方面审美感受,即使有情节,也同样不失为一种高品位的艺术品。中外文学史无不证明了这一点。《雍正》一书的作家,可谓深得中国小说情节美学的三昧。
矢娇变幻,跌宕腾挪,是这部小说情节设置的主要美学特色之一。尽管主要矛盾冲突在康熙帝二废太子之际才惊涛大作,但故事从胤禛、胤祥安徽返京时,已经潜流暗涌。“讨没趣溜须碰硬壁.恶作剧拍马踏筵席”是冲突的第一朵浪花,接着清查库银,催收欠账,那班封疆大吏和阿哥们四处发难,冲突双方便有些剑拔弩张了。康熙帝一废太子引发了夺嫡之争,大阿哥胤裎进密言落井下石,魇魅太子,胤禛、胤礽、胤祥被拘囚,掀起了情节的第一个高潮。推举新太子,众人举荐八阿哥胤禊,矛盾余波荡漾。待到二废太子,双方冲突便白热化了。胤礽、胤禩、胤禛三派都积极谋取皇储地位,紫禁城中,杀机四伏,康熙帝驾崩之机,雍正帝险胜。整部小说的情节波澜迭起,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层层铺垫,推举高潮。读者被一个又一个险象环生的情节冲突紧紧攫住,探幽寻微的期待渴望心理随着矛盾的展开而尽情驰骋。
但我们所称道的本书的情节设置,并不是以奇险取胜,靠偶然性因素去推动情节链的那种缺少思想性和艺术性的安排,而是社会生活,人物的性格特征在特定时期的必然发展。试想,如果康熙帝不是年事已高,如果不废除太子,这场夺嫡之争何以会出现? 胤禛又何以会萌生登龙志呢?作家正是把握了整个系统的整体和诸元素的构成秩序,全面地对形成情节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心理诸种因素统摄思维后,才决定情节的发展走向。如太子一废再废,看似偶然,实则是诸处矛盾的集中反映。胤礽结党谋位,抢班夺权,且又私与贵人郑春华私通,待兄弟不仁不义,康熙帝盛怒之下给以废除。但之后胤禩、胤禔公开结党谋求储位,互相倾轧,康熙帝感到事情的严重性,待他知道太子昏昧是因妖术淆乱之后,终又将胤礽复位。但胤礽复出后旧病复发,继续结党营私,并打击那些未拥戴他复位的朝臣,结果康熙帝再度废黜并圈禁了他。这里,太子被废是矛盾爆发的导火线,但又是父子相疑,兄弟相疑的必然结果。所以全书尽管情节跌宕起伏,密度较大,却尽在情理之中。
不过,《雍正》尽管情节曲折,矛盾冲突尖锐,但也不是一味地“飞涛连山”,满纸金戈铁马,密不透风。这里既有飞涛连山的阳刚之美,又有涟漪荡漾的阴柔美。作家像一位善于演奏的音乐大师,注意整部作品的情节艺术节奏,做到了张弛兼济、疏密相间、浓淡适宜、起伏有致。
第六回写邬思道投奔姑父金玉泽,以便和表姐金凤姑完婚。 他腿脚不便,几经辗转赶到北京。先写家人见他那身打扮不通报,门前众人取笑,这是一抑。待见到姑父,虽暗喜,但姑父绝口不提亲事,心中生疑,这又是一抑。小憩后见到表姐母子,万念俱灰,邬思道情绪跌至低谷。正要走时,姑父和表姐夫返回,不好过于勉强,只得又留下陪二人饮酒。表面上三人尽力周旋,暗地里表姐夫设计借刀杀邬思道。剑拔弩张之际,写姑姑陪嫁丫头兰草儿雨夜报信。风雨之中,两情缱绻。他逃至大慧寺,与李绂等人闲论时艺,又写李绂假冒大学士张廷玉之子好友哭灵,正淋漓尽致之时,写姑父派人来捉他,气氛顿时又为之紧张,使读者的情绪为之不断变化。像这种“笙箫夹鼓、琴瑟间钟”(毛宗岗语)的情节安排,作家把握得十分妥贴。小说中类似的处理随处可见。如第二十五回写康熙帝巡幸热河,有人假冒太子手谕调凌普率兵进驻行宫,大内波浪翻涌,众阿哥在正殿跪候。康熙帝震怒之余,穿插了何柱儿按摩,胤祉吟诗一节。
一切安置停当,何柱儿已经过来,在幽幽闪动的烛影里,轻轻给康熙从脚到胸缓缓揉摩。无尽暗夜中,风雪呼啸声里,殿里格外的安谧恬静。胤祉一首接一首舒缓地背诵着:尔从山中来,早晚发天目,我屋南窗下……
但正在这“温柔旖旎”之际,笔锋一转,又写胤礽太子闯宫,激怒了康熙帝,雷霆大作,决计明诏废黜太子,又将父子矛盾推向了高潮。
魅力之三:浓郁的文化氛围
有些历史小说,可能由于作者创作准备不足,历史知识和文化知识欠丰厚,尽管情节曲折,人物也很有个性,但读后总让人感到干瘪而少有生气,仿佛是一个青春销蚀的美人,仿佛是一个穿着古典服装的现代人,给人以遗珠之憾。《雍正》的作者二月河,涉足文坛前曾致力于研究《红楼梦》,对清朝政治、经济、文化颇有研究,对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的艺术特色是烂熟于心,本书文化氛围浓郁,生活气息逼真,充分显示了作家的优势。首先,作家注意运用细节烘托时代氛围。上至清朝的典章制度、宫庭建筑、饮食服饰、礼仪乐律,下至勾栏瓦舍、寺庙堂肆、市井风光,从皇帝、众阿哥到家仆奴才、女伶歌妓、强盗土匪、和尚道士,诸种自然、人文景观均细细写来,读后让人如身临其境。如本书开篇写扬州虹桥一带风情,具体全面,将当地风味小吃、店号专长一一道来,勾画出了一幅具有鲜明时代特色地域特色的风俗画。再如第八回写畅春园:
过了清梵寺,远远便见龙吟凤啸、碧沉沉郁苍苍一片茂林修竹,园门的左右各一彩坊,五色绵缯彩墙顶上虬盘葛缠、枝桠交错,恰结成“万寿无疆”字样,藻须长垂下接于地。流水双闸旁,大门金漆红柱上,极精神一笔颜书楹联……
由于细节描写细腻具体,皇家胜苑环境布局、气势氛围跃于纸上。另如第三十一回,写康熙帝按北京民俗,每天在养心殿后墙楠木框里的宣纸上,用朱笔每天一画,待九九寒尽,批出“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个大字的细节,作家也没有遗漏,不仅烘托了时代氛围,而且恰到好处地用来表现康熙帝对待初废太子的态其次,作家注意通过语言来渲染历史文化氛围。作品中,无论是叙述语言,还是作品中的人物语言,都恰到好处地运用文白相间的句子,表现出一种典雅庄重的书卷色彩,与时代背景、人物身份有机结合,更加符合历史小说的审美要求。如第九回写康熙帝出场:“康熙皇帝略一点头,脚步橐橐从容而人,本来议论风生的佩文斋变得鸦雀无声,走来走去的太监们也都控背躬身,一声咳痰不闻。施世纶突然一阵紧张,感受到咫尺天颜和天威不测的双重压迫。”康熙帝的威严,大臣的恭敬,宫廷中肃穆紧张的气氛和盘托出。再如人物语言:“我这酒,取粟于颜渊负郭之田,去秕于梁鸿赁舂之臼,量以才斗,盛以智囊,浸于廉泉之水,良药为曲,直木为槽,以尧之杯、孔之觚酌之。所以饮此酒,清者可以为圣,浊者可以为贤!你的酒不同,乃是盗跖之粟酿成,取贪泉之水,王孙公子烧灶,红巾翠袖洗器……”句子短促有力,典故如一线穿珠,邬思道的才情和他痛斥扬州太守车铭的激愤之情跃然纸上。
另外,作家还大量运用诗词歌赋来点化历史文化氛围。据初步统计,有38处之多。这些诗词歌赋,大多是作者创作的。由于他的古典文学修养颇有功底,除少数诗词推敲欠妥外,大多数诗词用典合辙,平仄声律无懈可击。这些诗词,有些用来刻画人物性格,有些用来讽谕警诫,大多数用来描绘烘托当时的生活气氛。如第三十七回写胤禛为淆乱众兄弟耳目,让胤祥带人去搜查任伯安的私档,便与众兄弟在园子里命题联诗作对。第二十九回、三十回写胤祥听歌伎演唱,写出了歌伎对胤祥的痴情,也点化了众阿哥们美人侑歌,花天酒地的贵族生活特点。这些诗词的平仄格律个别地方不够准确,虽然是一遗憾,但并未影响情节的流动与人物的刻画。
魅力之四: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有机统一
有论家认为,历史小说的危机在于作家没有摆脱开历史阴影的笼罩,因而小说成了历史加文学的一种公式。这实际上也是一种偏见。如果历史小说脱离了历史的过程,或仅仅把历史作为佐料,那作品也就失去了题材本身的优势。当然,历史小说应当在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上达到有机统一,描述重心应当放在人物的命运而非历史的过程上,《雍正》一书的作家在这方面做了较好的努力。雍正帝继承康熙皇位这段史实,曾是清宫前期三大疑案之一。改诏说,篡位说,继位说莫衷一是,众说纷纭。作家在分析大量史实的基础上,从胤禛的个性特征人手,肯定了在当时的背景下,胤禛是遵照康熙帝遗嘱合法继位的。因此,小说在这种基础上,描写在诸皇子之间不同政治派别的倾轧中,胤稹如何工于心计,因势利导,获取皇位的。
当然,尽管《雍正》一书大的情节遵循了历史走向,但有许多情节和细节作家根据艺术规律给以了虚构与想象。如胤禛在决心参加储位角逐之后,史书记载,是他的属人,福建道员戴铎来信说武夷山道士算定他是“万字命”,减少了他谋位不合法的精神负担。而小说中却写是邬思道“说天命”,假称宋元星相家推演先天术数,论断后世兴衰,‘有一真人出雍州”,鼓励胤禛“天予弗取,反受其咎”,这对于坚定胤禛夺嫡信心起了作用,也表现了邬思道忠于主人的态度。再如小说中贺太医携带明矾书信一案,史书记载是胤礽党人贝子苏努指使其侄辅国公阿布兰出面告发的。为了刻画胤禛善于玩弄权谋,小说中写是胤禛发现,唆使胁迫贺太医揭发的。
小说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邬思道,是作家理想的化身。史书记载,胤稹府中只有清代考据学开创者之一的阎若璩,阎并不是胤禛谋取皇位的参与者。作家虚构的知识分子邬思道,却是他成功谋取皇位必不可少、举重若轻的关键人物。也许作家过分酷爱这个人物了,邬对时局的分析,世事发展的推测和判断,几乎超过了常人,有“神化”之嫌,这样,无形中削弱了胤禛性格的力量。在人们眼中,胤禛处处受台后邬思道的牵制,台前的胤禛,仿佛仅仅是邬思道的代言人。同时,小说的节奏也有前后不够匀称之感。胤禛、胤祥回京之前,似感拖沓。如将这些情节穿插其间,那样会紧凑些。我们相信,凭二月河丰富的创作经验和严谨的创作态度,《雍正》的后两卷一定会以更加深刻的思想性和完美的艺术形式展现在读者眼前。
1991年3月